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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他就是李进?”

    这是张冲和张旦同时问的,只不过各自原因却不相同。

    张冲是因为前世听过这人。

    据说当年曹操与吕布相争兖州,难分难解。吕布军中乏食,就四处打粮。

    但就在乘氏这地方为李进所败。

    即便考虑吕布军中缺乏粮食,可能整体战斗力不足。

    但即便再少,供应一些军中少数精锐还是没有问题的。

    而吕布带着少数精锐,会有多勇呢?

    他之前投靠过袁绍,替袁绍打黑山贼。

    他是这么破贼的。

    就带着其亲近的成廉、魏越等勇士二十余人,每日往复冲阵,或斩一校尉,或杀一贼目。

    当时,张燕的黑山贼有精兵万余,骑兵数千,也称雄河北。

    但就被吕布这样反复冲杀给打崩了,其军遂溃。

    吕布就是这么勇,而这李进能独自破其军。也可见其勇武不下吕布,也是世之虓虎。

    张冲有前世之故,但张旦缘何有此问呢?

    原来他虽平日做个吹鼓手,但为人四海。无孟尝君之资,却有孟尝君之气。平日一直喜欢游侠秘事,最好打听这些。

    无论是先前的臧霸还是这个李进,都是他们游侠圈子里真正的豪侠,奢遮人物。

    据说这个李进有一把白眊赤漆槊,槊头两刃精钢。

    有一次访友,路遇盗贼数十。这李进奋槊接战,每一合辄杀数人。

    那匪首见不敌,正待退,被李进追上,一搠其颈,身首异处。

    余贼惊恐,四散而去。

    自此,人人都知这兖州乘氏的李进,李进先。

    不待张冲几人再想,那艨冲已经和韩卫士长的贡船靠在了一起。

    张冲他们虽离得远,但还是看清艨冲舰首那位汉子,也就是李进,三两步就跳帮到贡船上。

    也不知说了些什么,没过多久,李进又如猿猱,矫健地跳回艨冲。

    之后艨冲打船旗,由其领航,众走舸一并返回。

    而张冲他们也只能跟着船队,一路向着乘氏而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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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此时,艨冲舰上

    “叔父,您和那姓韩的说什么,这么看他还摔了军配。”

    说话的是一嘴冒胡茬的青年,约莫十八九,一副精干的模样。

    此人是李进的族侄,李典。

    李家下一辈的翘楚,年纪不大,却已弓马娴熟。这次,充募在李进麾下,做个小军,在于历练。

    外界对李进的认识,是世之虓虎,万夫莫敌的勇将,但实际上李进却是一个面色蜡黄的汉子,还时不时咳嗽两声。

    此时的他,也没有刚刚跳帮如履平地的狡悍,反而裹着个大氅,蜷在胡床上。

    他听李典这么问,也一愣:

    “他连军配都扔掉了?之前,咱两聊得不是蛮不错的。

    我就是说,为了查清此事,希望他所队可以到乘氏靠岸,到时候配合调查。

    然后,他嗯嗯做是。所以,我以为这人蛮利索的。”

    李典抚额,喟叹:

    “叔,您这么凶,谁敢在你面前说不是。但你对那韩况的要求,他肯定不能接受。

    他是济北国的卫长,平日都是典军侍卫,扈从左右。这次他都来押运贡船了,可见这趟差是多要紧。

    现在你要扣他的船,还要让他上岸。你说要配合调查,但人家会怎么想?

    而且他们济北王一直和宦官一党走的近。当年那中常侍侯览、段珪二人,在济北国购置田产,仆人宾客侵掠百姓。

    时济北相滕延就收押了他们,全部处死,还把尸体吊在道旁,折辱侯、段二家。

    那济北王一直和这滕延有抵牾,那侯览报复滕延的奏牍,都是那济北王给的。

    自那以后,这济北王就一直亲近宦官,和我们这些兖州豪强猜忌颇深。

    所以,我看这事还有反复,那韩况不是个善茬。”

    此时,李进突然一下挺身做起,一脚踹开了胡床,戟指向着韩况的方向一竖,就叱道:

    “不是个善茬?爷爷专要炮制这茬。

    你当爷是真想查案?俺们不过是乡亭巡检,又不是济阴郡尉,管什劳的案子。

    爷就是要公报私仇,泄私愤。

    那没个驴求的中常侍段珪,枉他是个济阴人,专暴家乡。

    你那固哥,当年不过走在路上,就被这段家人劫去,做了宅基。

    就因为他名字和别人一样,就该死?

    日求的,俺杀再多段家宾客有何用?

    当年我就想潜备刀兵,入禁中,刺杀那段狗。

    要不是你那族父非说什么:为家族计,忍辱负重,留待日后。他还能活到现在?

    现在正好,那姓韩的说什么昨晚漕船遭了水匪,现在我就是把他们全部打杀了,也能扣在那水匪的头上。

    就先拿这姓韩的做个利息,后头再杀那段狗。”

    李进一番话直接把李典说懵了,他完全不知道,就在船上的那么点功夫,他这叔就想着杀掉全船队的人。

    没错,都以贼寇之名打杀韩况了,那其余人还能活?

    真真是杀性人啊。

    其实李典也知道,他们这些兖州豪强几乎有一个算一个都和宦官一党深仇似海。

    原先,他们不过是瞧不上这些幸进小人,专恣骄贪,暴敛乡野。

    后来就是直接影响了他们这些豪强的利益。

    那些个宦官宾客亲朋是贪得无厌,把小民吃得无骨后,又把目光放在他们的宅田上,仗着十常侍的雌势,侵占山泽。

    那些是他们能占的吗?

    这大大小小的山泽,周遭的水碓水硙,哪个不是他们这些豪强的。

    现在竟然把主意打在他们头上了。

    不仅如此,这些宦官子弟还罗列州郡官场,抢占孝廉名额。

    此话何意?

    本来汉代旧制,中官子弟不得为牧人职。但自孝桓以来,宦官方炽,任及子弟为官,布满天下,竟为贪淫,朝野嗟怨。

    其中最不能让他们这些豪族容忍的,就是宦官侵占孝廉名额。

    对豪强子弟来说,除居乡养望,被三公辟为掾属,最清正的上进之途就是郡举孝廉,入郎,再外放。

    这条路,一直是豪族们把持经营的。

    靠着地方名士的清议品评,让某个豪族子弟显名,然后再由郡守举孝廉,入朝为郎。

    之后此君再逐为二千石,又成一方郡守,之后他再举荐同样的道德之士。

    至于为什么道德之士,不是他举主的亲朋故旧,就是他同岁的子弟。

    那只能说,自己身边的人,有道德之士却不举荐,那还谈什么选贤用人,谈什么野无余贤?

    但自从那宦官当政,不管是什么五侯、还是啥十二侯的,都纷纷举荐子弟。

    即便没有子弟,也立胤嗣,继体传爵,或乞于疏属,或买儿市道。

    真的是笑话,不能人道者,也妄想做爷称爹。

    就好像以前的扶立桓帝的大宦官曹腾,是真正的宦官一党之魁。

    就养了个假子,甚至那假子的儿子,叫什么曹操的,都被举为孝廉。

    要知道,一个二十万户以上的大郡,一年不过才有一个孝廉名额,就这么浪费在了一个宦官阉竖的小人身上。

    这真让贤明之士嗟气。

    又因为,如今宦官最显者,不是出自颍川,就是出自他们兖州的山阳、济阴。

    所以,这几处两派恩怨最深。那些走在正清扬浊的党人们,基本就是他们这些地方的。

    李典很钦佩他们,也痛恨这些污浊世道的小人,虽然他也没资格被举孝廉。

    但仁义君子所痛恨的,就是他李典痛恨的。

    所以,虽然觉得叔父草率,但也没觉不对。相反,他立马就和李进商量,如何扑杀韩况一干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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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而此时,韩况所在的贡船上,气氛也有些凝重。

    韩况是不会同意船被李进他们扣押的,更不能接受要去李进处做什么调查。

    谁知道进去,还能不能回来。

    他也不是什么乡愚氓夫,他知道他那位王爷和本地这些个豪强是什么关系。

    说句难听的,要不是他是帝胄子孙,而且离着国家血脉又算近。

    他那王爷都能被那些个豪强,冒做水匪给劫杀了。

    之所以紧张成这样,不仅仅是因为当年他那主公递什么黑材料给宦官。

    更是因为当年党锢扩大成这样,就有他这主公插一手。

    大概在四年前,那年主公上洛参加了正旦朝。

    那会,国家就问主公如何看待这些党人。

    他这主公是个梗介的,直接答道:

    “今日之争,始于门户,门户始于党人,党人始于李膺、陈蕃、王畅三人。

    其养太学游士,交结诸郡生徒,更相驱驰,共为部党,讽议朝政,败风坏俗。

    自谓:“天下模楷李元礼,不畏强御陈仲举,天下俊秀王叔茂。”

    滑稽天下!天下岂只有此三人贤?无非邀名获宠,把持清议,臧否人物,只为结党营私。

    其党有范滂、岑晊者,一介草茅,经术浅陋,简拔乡野,却不思君父之遇,篡权州郡。

    以至时有郡人谚:’汝南太守范孟博,南阳宗资主画诺。南阳太守岑公孝,弘农成瑨但坐啸。’

    宗资、成瑨,为国家所置二千石,却只画诺坐啸。范滂、岑晊不过是其二人所辟僚属,反倒成了真二千石,操持权柄。

    此汉家法度何在?

    再者,党人之徒,向来把持清议,举私人于孝廉,所举之人又多寡义廉耻。

    故乡野谣曰:‘举秀才,不知书;察孝廉,父别居。寒素清白浊如泥,膏粱子弟踏天街。’

    更有甚者,在于党人狂悖乱上。

    其首故太尉陈蕃,向来狷狂。阴谋事泄,竟敢将官属诸生八十余人,持刀兵,犯禁内。

    正因此辈,退善进恶,暴乱狂悖,污浊世风。所以天下,莫不义愤,乃指以为‘朋党’

    此臣披肝沥胆之言,此不可不为国家所查?”

    当时这段话,直接点燃了国家的怒火。

    下诏书:

    “凡是党人门生、故吏、父子、兄弟中任官的,一律罢免,禁锢终身,并牵连五族。”

    这一下,他这个主公就和党人们结下了死仇了。

    知道这些始末的韩况,又怎敢入那虓虎彀中。

    而且,他率领的四艘贡船,押送的不是一般物,是要上交西邸的贡钱。

    其价千万钱,一半上交国家,一半要输送中官。

    这么大的钱,他又怎敢轻率!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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